失踪人口不再回归
就算有一天你不小心脱离了这个社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陪你一起与世界失联,在你自己搭建的小世界里,配合你异想天开的规则,等你喘过气来,他再搀扶你一起走回去。
这座城市的离散越来越多
是在不知不觉中的,个体与个体交汇再分离的周期在缩短,从上一次分离过渡到与下一个新个体相遇之间的耗时也在压缩。于是那些被迫经营的关系和冗杂的信息充斥了人们疲惫的大脑,使得热情的寒暄和疏忽的遗忘同时变得简单,成为了这座城市中来往人群心照不宣的超能力。
有社会学家预言,七十年以后,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市将会彻底淘汰掉那些认真处理情感脉络的人,留下一批进化完全的“社交机器”,它们的笑容将会越来越相似,甚至在相遇时说出一模一样的开场白同时手脚做出同样的动作,它们的大脑里存储着整个城市里所有与自己打过照面的人的名字对应其最简易的可以被识别的特征,然而它们并不了解对面的人的更深层次的信息,比如爱好和性格特征——即使它们曾经是一对恋人。
上面的话,被我面前这个将全身都陷入深红色皮沙发的黑衣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出,他吐出的烟圈散开,像是晕成了一片红墨水融进了他的沙发里——他的沙发?我沉吟片刻,才记起这是在我家,这个深红色的沙发是我同一个周姓前任一起去买的,那是我的第几任恋人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眉间偏左的地方有一颗小而圆润的红痣。
而对面这个男人,竟让我有一瞬误以为我是去他家做客的,他窝在我的沙发里吞云吐雾,侃侃而谈,舒适得不像是一位初次前来做客的新鲜的客人。我的客人。
我这才回过神,开口问他:“你是听哪位社会学家说的这些呢?我之前并未听别人说过,也没曾见有报道。”
他把烟灰随意弹在地上,同时死死盯着我的脸,然后笑了,仿佛料到我不会将不悦表现在脸上,于是闭上眼回答我的问题:“我说的,就在刚才,所以在这之前你未曾听说也没见过报。”
我一时噎气,觉得被捉弄,又发不出脾气来——我已经丧失了将负面的情绪直接于旁人面前发泄的能力了,上一次我当众表达对他人不满应该是我七岁的那年,在那一次酣畅淋漓的发泄之后我被父母关了长达五天的禁闭,他们说我应该学着做一个“好人”。
我尽力礼貌地继续这段对话好不让气氛尴尬冷场,于是如我被这座城市的市民们教育的那样笑出好看的弧度,轻声问:“七十年?那么精确的吗?”
“其实并不精准,只是觉得我和她,”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有波动,“我们可能最多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自大而痴情的人,这是我目前对他的判断。他竟然认为自己会成为这个城市最后一批“真情实感”的人,同他的——我很好奇好不容易在我们对话中出现的第三个人,在他的生命里扮演的角色,恋人或是朋友?也可能是家人?
家人,我想起这个词的时候胃里突然一抽,不知为何。
我干脆按着肚子坐在了他的身侧,之间隔着一臂长的距离——我时时遵循着这座城市的社交礼仪。
“她与你年龄相仿?”我试探地发问,继而偏头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在这之间我一直注意他的话语和烟圈,竟对他的外貌不曾留意,闭上眼搜索不到一点印象——这是不行的,如果下次在街上再遇见,不能准确认出他并和他打招呼的话,太不合规矩。
长发。竟然是长发,身上不带艺术青年的豪放不羁,也没有满头脏辫的摇滚气质,他的长发柔顺,披到肩上。他此时低埋着头,头发挡住他的半边脸,从另一侧看来倒是可以拼凑出一副不错的清秀五官。
“她与我同岁,是我女朋友,已经失踪十三个月了。”他的声音低沉,敲破了我在脑海里的3D构图,也终于让我回想起他这次来访的目的。
所以我需要你
我的职业比较特殊,别人叫我找寻者。事实上,就是私家侦探中的一股分支,专门处理一些关于突然消失在当事人生活中的人或物的案子。然而,在我从业生涯里,接到的寻物的案子数不胜数,寻人的案子却极少,近年来更是屈指可数。
大概是因为“失踪人口”的概念中,包括了两层含义:一种是无故消失,有被挟持的可能性,另一种则是自主选择离去,不告而别。往往前一种案子的处理是由警察负责的,而后一种则是这座城市的常态,结束一段旧的关系太过平淡和轻松,于是很少有人把这当一回事以至于来拜访我这位找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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